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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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大市场的铁丝门里又进来了一辆三轮车，车上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面有两层远超出三轮车宽度和长度的铁盒，第一层铁盒里面装着水，第二层铁盒里面放着菜和饭，这么操作，菜和饭就一直在保温。</p>

骑着车的人眼睛有点不好，两只黑瞳孔向着鼻梁看齐，他就是早餐摊主说的“对眼”。</p>

他一眼就看到自己一贯摆摊的位置上有人了，心下有点奇怪，以前一大早，市场管理处的人就会过来收摊位费，肯定会把这个摊子赶走。</p>

怎么今天没动静？</p>

难道，他俩是新来的哪位大佛？</p>

做生意的人都谨慎，“对眼”把车停在王雪娇身边：“你们第一天来？”</p>

“对。”王雪娇正忙着往锅里加水。</p>

“对眼”又问：“是有人让你们摆在这里的吗？”</p>

这就是在“盘道”，懂事的就应该亮出自己的身份，一般都会报个老员工的名字。</p>

“方主任说随便摆。”王雪娇报了管理处主任的名字。</p>

这下“对眼”不敢造次了，他心里转了几十个弯：</p>

这俩是方主任的什么人？亲戚朋友</p>

方主任的亲戚朋友怎么会在大市场摆这种小摊？</p>

肯定是只知道有个方主任，随口乱说？</p>

不过，万一不是呢，不能冒险。</p>

边上确实挺宽敞，“对眼”让同伴先把东西搬下来，他自己溜溜达达进楼里，直奔管理处，发现管理处大门紧锁。</p>

跟熟悉的保安打听了才知道，今天管理处的人都去学习怎么分辨假//币了，要学整整三天。</p>

“对眼”回到摊位边，客流还没上来，“对眼”跟王雪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问她卖的是什么，问她今天开张了没有。</p>

见王雪娇都没备多少货，再一问她卖的价格，“对眼”心中大喜，就这点货，还这么贵，别说在大市场了，在居民区都不好卖！</p>

现在他一点都不着急找方主任打听了，就这两个小年轻的操作，今天在这呆一整天都卖不了半桶。</p>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王雪娇的梦想：剩下半桶带回去，跟同事们一分，她还能带点回家呢。</p>

十二点多，饥饿的摊主们纷纷出来觅食。</p>

有人直奔熟悉的摊子，有人转一圈，看见有个新摊，便凑上来问，一听见价格，索性就去旁边“对眼”家买盒饭了。</p>

“对眼”非常高兴，有了十块钱一份饭的对比，他五块钱一盒的含金量爆涨。</p>

几个摊子的桌子旁边挤满了人，只有王雪娇这边的桌椅空荡荡，显得特别扎眼，有客人误以为这桌子也是“对眼”的，便要坐下来。</p>

许咏忙赶人：“我们不是一起的。”</p>

那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吃口热的，其中一个说：“买你们家吃的，就能坐吧？”</p>

那肯定是可以的。</p>

于是，他们六个人，买了一份卤全家福，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起来。</p>

一开始卤菜放在中间，大家都不好意思夹，有人吃饭太快，把自己碗里的菜都吃光了，便随意夹了一块卤猪脚，嘴里还在吐槽：“我最烦吃这种零碎玩意儿了，嚼来嚼去，就那么一点肉，要吐一堆骨头。”</p>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猪脚进嘴之后，都不用牙咬，舌头和上颚轻轻一夹，骨头便自己脱落下来，轻松吐出去，嘴里只留下弹牙的皮、酥烂的肉，还有弹牙的筋，香气瞬间充满口腔。</p>

这种香气还有好几种层次，刚入口时的咸鲜，下肚之后在舌根处还留下了悠长的回味，不用配饭，单这么吃也香得想把舌头也吞下去。</p>

不知不觉，他连夹了三筷子，第三筷子夹的是卤鸭翅，被边上的人看见，好奇地问：“你不是说最讨厌吃翅膀爪子的吗？”</p>

“我那是嫌烦，这个不一样。”他手里的筷子抖了抖，鸭翅上的肉便自动与骨头脱离，掉在碗里。</p>

“这个炖得真烂！”另一个人也夹了一块鸡爪放进嘴里，顿时双眼睁大，低头吐出一堆小骨头，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后，他手里的筷子头疯狂地点着那盒卤菜：“哎哎哎，可以可以，真的可以！香的依壁吊糟！”</p>

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旁边的人嘲笑他把筷子伸过去夹了一筷子：“你都馋死了。”</p>

一口下去，他也说不出话了。</p>

这一筷子里有猪耳、有猪舌，还有一点肘子。</p>

猪耳的软骨微脆，猪舌软韧带着弹性，猪肘上的皮肉已经完全被炖化了，入口一抿就是一团糯烂，不用嚼，它们自己就在舌尖上慢慢融化，流进喉中。</p>

舌头上的是第一重味道，第二重味道挂在喉咙里，有一点点回甘，混合着丁香、八角、桂皮、肉豆蔻、川芎……一起在整个口鼻里徘徊不去，单是凭着这股味儿，就能再干一碗饭。</p>

没有人再说话，还说什么呀，多说一个字，就比别人少吃一口。</p>

转瞬间，一碗全家福连汁都被抢着分光了。</p>

六个人吃一碗，确实太少了。</p>

有人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转头问王雪娇：“再来一份全家福，不要饭，能不能便宜一点？”</p>

“我们这是套餐，不单卖的。”王雪娇断然拒绝。</p>

几个食客抱怨道：“做生意哪有你这样的。”</p>

“就是啊，你就那一锅，我们不买总有人买。”</p>

想做成生意的人肯定会让步，王雪娇还指望着能多剩一点肉回去分了呢，哪能让他们“哐哐”地给吃完了，吃不下才好！</p>

她寸步不让！</p>

食客们嘀嘀咕咕抱怨王雪娇不会做生意，不懂变通。</p>

可是从保温桶里飘来的香气却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在向他们求助，</p>

唉，算了，怎么能因为不懂事的老板，就迁怒无辜的肉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