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碑文重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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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千年碑未冷，凿痕过处字重生。

后来谁问当初事？石上深纹作证凭。

扬州城东的“漱月茶楼”里，青瓷盏碰着紫砂壶叮当作响。东家陈砚斋摩挲着新刻的“四六分成”契约碑，笑纹里却藏着刀锋。三年前茶博士赵三救活武夷岩茶的功劳，此刻正被雨水冲刷的墨迹悄然抹去——那石碑阴刻的“二八分成”四字，在梅雨季里沁出苔藓般的绿锈。

“赵师傅请看，”陈砚斋指着碑文叹息，“当年分明刻的二八之数。”雨水顺着“八”字钩笔流淌，将石青染料的旧色冲进新凿的刻痕。赵三枯瘦的手指抠进石缝，触到内里未干的石粉，恍如摸到《史记》里秦始皇封禅泰山时，被李斯磨平又重刻的七十二家颂文。

石上春秋笔

三年前也是这般梅雨时节。武夷山百年老丛染了炭疽病，赵三取瘦西湖底青泥掺药渣，裹根救活三十六株茶树。陈砚斋醉醺醺拍板：“往后茶楼收益，赵师傅占四成！”为示郑重，当场在契约按下朱砂手印，青石板上淋了雄鸡血。

此刻陈砚斋的指节敲着碑面咚咚响：“石上血痕早被雨水冲尽，但这‘二’字笔势...”他忽然抬脚跺向地砖，石板缝里惊起几只白蚁，“当年立契时这群孽畜正闹灾，诸位可还记得？”满堂茶客纷纷点头，谁也没注意掌柜袖口落下的蚁尸，腹中塞满新浸的饴糖。

苔痕作伪书

赵三冒雨冲进茶山工棚，翻出当年凿碑的废料。青石碎块上沾着暗红血斑，他取竹刀刮下粉末浸入清水——血色竟在水中化开缕缕朱砂！原来陈砚斋早备下机关：立契用的雄鸡血里掺了朱砂，遇水则溶；而石碑淋的却是混着铁锈的猪血，经年凝结如真。

“好个李斯手段！”老茶农抓把湿泥抹在废石上，泥浆渗进石纹显出“四六”残痕。“秦山刻石用豆浆混墨汁拓印，遇雨则褪。”他将石块摔进炭盆，“这青石含铁，新刻痕见火必泛赤！”火苗蹿起时，碎石果然浮出胭脂红的“二”字轮廓——新凿处铁质未氧化的铁证。

铜壶煮真言

次日赵三当街支起茶灶。铜壶里煮着当年救茶树的青泥，水汽蒸腾间忽听“当啷”一声——他竟将契约碑残片掷入沸水！陈砚斋赶来呵斥时，赵三已捞起烫石高呼：“诸位看这‘八’字裂缝！”

石缝里赫然嵌着半粒黍米。米心一点朱红随热气膨胀，渐渐浮出个“四”字。“立契那日东家用朱砂米糕待客，”赵三冷笑，“米粒卡进碑文时，您亲口说‘四六分成是好彩头’！”这手“米中书”原是跟漕帮学的密信术，此刻沸腾的铜壶倒似《西游记》里照妖的八卦炉。

石函藏旧约

陈砚斋瘫坐在地，袖中滑落柄刻刀。刀柄缠的褪色红绳，正是三年前绑契约的旧物。赵三劈开茶神像底座，取出锡封石函。函中桑皮契约上“四六分成”的朱砂印，被雄鸡血浸得如旭日初升。